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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任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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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任務

“也不對,他曾經的確是做到過的。”

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面飽經滄桑。

柳紹紅低沈著聲音道:“只是變得太快,沒有人心能做到從一而終,遇到了更加光彩奪目的女子,曾經的珠寶就變得不再值錢了,像是地上的魚眼珠,一踩就碎了。”

漂亮的女孩長得很快,一晃眼兒就已經是大姑娘了。

及笄那日一身漂亮的裝扮驚艷了眾人。

十裏八鄉的人都趕過來求親。

相貌好看的她嫌人家太嬌氣,大少爺脾氣,不知道能不能將她護於羽翼之下,會武的,她嫌人家太粗魯。生氣了也不知道好好哄哄她。

就這樣挑三揀四的,漸漸的別人也不敢來她家求親了。

眼瞅著就要十九歲,卻還沒能嫁出門去。

當年以為小姑娘只是說了句戲言,卻沒想到她真要照著自己的標準來,可把他母親給急壞了。

爹爹來勸,她不聽;娘親來勸,她不理。

有一日,她出門,帶著大大的慕離,本來只是想逛逛街,散散心,卻沒想到剛好在巷子口,遇見一個被人圍毆的年輕人。

那年輕人實在是懦弱得很,明明他占著道理,別人說了兩句,卻不敢還嘴。好不容易鼓起勇氣,說了句認真的話,卻讓人拽著領子提起來,狠狠的收拾了一頓。

她瞧著好玩,便沒讓手下的護院去救他,只在一旁看戲。看著看著,發現這個年輕人是真的懦弱,並沒有扮豬吃老虎。

想了想覺得,要是這樣的人一定十分好拿捏,憑她家的背景,不怕他不將她如珠似寶的捧在手裏。

於是她喚來護院,將那個人從混混手中救了下來。

她驕傲的走上前,問: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

那人被打的滿臉血汙,聽見她問話,努力,睜開一雙已經被打腫的眼,盯著她,像是已經看的呆了:“蘇……蘇青。”

她將這個名字放在嘴邊,好好品味,咀嚼了一番,覺得這個人和他的名字一樣,沒什麽特別的。轉瞬雲煙,或許就會忘記,再記不住。

可她偏偏來了興趣。

“你家中還有什麽人,可有妻室?今年多大了?做些什麽,都一一說清楚。”

年輕人低著頭:“我父母都已經過世了,本來今年應該商量娶妻的,但身上熱孝還沒過,這事兒就耽擱下來。今年……十八了……來城裏本就是為了尋工作的。”

柳紹紅挑了挑眉,這人看上去穩重的很,實在不像是十八歲的樣子。沒想到自己比他還大一歲。

不過這樣才好玩嘛。

“那我問你,我現在手裏有一份工作想要給你,你願不願意要?”

一聽這話,年輕人擡起頭欲言又止。

她笑道:“我院裏面還缺一個打掃的小廝,每個月例銀不少,吃住都包,看你不是很累的活,你願不願意做?”

這話聽著像是一個陷阱,世界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?但是年輕人實在想象不到,這位衣著華貴的大家小姐究竟有什麽所圖,畢竟他人一窮二白。就是被騙了,也損失不了什麽,於是猶豫了半晌,還是答應了她的提議。

柳紹紅十分滿意的帶著給自己挑的未婚夫候選人回了府。

她父母知道這件事後倒沒說什麽,只是把那年輕人的身家仔細調查了一番,發現十分清白。

他們家雖然不是什麽特別大富大貴的,但也用不著賣女求榮,女兒又是已經到了這個年紀,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可心的,不如從了她。

蘇青帶著萬二分的惶恐,進了這家看起來就不凡的府邸,他一開始也擔心是大戶人家的把戲。但後來發現每個月的例銀的確不少。吃的東西和住的地方都比以前好了,不知道多少。

只是工作怪了些。

要時時刻刻討這位大家小姐的歡心。如珠如寶的對待她。

他雖然不解,但也沒往別的地方想,只當這是大戶人家小姐寂寞,想找個伴兒來陪陪她。

但是怎麽也沒有想到,一次晚上回院子睡覺的時候,聽見有打掃的小廝竊竊私語。

“那個蘇青,也算時來運轉了。”

“可不是,咱家小姐相貌有好,身家又好,除了有些大小姐脾氣之外,真沒別的,可以挑剔的。”

“哎……再好又怎麽樣?如果小姐真的打定了主意,他也只能入贅。一個大老爺們,要靠賣身求榮,可真夠窩囊的。”

蘇青放在門框上的手一下子收緊。

裏面的人卻不知道外面有人偷聽。一個聲音說:“你們都小聲點兒,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,萬一被人聽見了,大小姐可是要懲罰我們的!”

眾人噤聲。

但只一會兒,議論聲又起。

“你們說小姐是不是話本子看多了?天天總想著那沒譜的事兒,男人嘛,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情?她卻總想著有人能把她捧在手心裏,當養女兒嗎?”

“說的就是呢,你瞧她拒絕了多少樁好親事,還說什麽那些人看上去就不靠譜,我還想聽聽她說什麽樣的人靠譜呢,原來是自己養的最靠譜……”

“哈哈哈,你這話可不厚道,讓人家蘇青聽見了,該多難堪啊,堂堂七尺男兒,被人像馴獸一樣訓練著……就等到他以後眼裏心裏都不能再想著別人,然後再入贅到府上來呢!”

“嘖嘖嘖……”

門框上幾根竹木被他捏出幾道印子,被人議論成這樣,怎會甘心?

何況……

原來是這樣……

竟然是這樣?

馴獸?

那個驕縱的大小姐究竟把他當成什麽?

一幫雜役無心的議論,卻戳中了他的自尊心,原本還感激這家小姐心腸好,願意給他工作。現在看來卻滿滿的全是諷刺。

如珠如寶?

她做夢!

狠狠的深呼吸了幾口,他將自己的情緒平覆下來。第二天一早,帶著完美的,無懈可擊的笑容繼續做自己的‘工作’。

柳紹紅對這些一無所知。只是看他對自己更加好了,心裏十分高興。

她最開始將他救入府中,只是覺得他十分無趣。

想看看這樣無趣的人,究竟能有趣到什麽地步。

同時心裏面也在抱著小小的期待。是不是這樣呆板的人就不會有背叛,就能如珠如寶的將她捧在掌心裏呢?

她就想試試看。

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什麽也不清楚。希望他怎麽做就那樣命令了。每天都在期待著他能帶來什麽樣的驚喜給她。

一開始這個人對這個要求還滿心的詫異。做事也笨手笨腳的,但不知道哪一天開始,他變得面面俱到。有的時候她沒有留心到的事情,他都會做得很好。

越看越滿意,越看越滿足。

她覺得能與這樣的人共度一生,未來應該會很幸福。

於是那一日,她羞羞答答的問:“你、你可願意娶我?”

蘇青笑容完美無懈可擊:“願為大小姐車馬前卒。”

她沒有聽出來這話裏的言外之意,只是以為他應下了,整個人驚喜得不得了,也歡喜的不得了。

央求著爹娘將婚事辦了。

蘇青哪兒哪兒都好,就是家世不好。柳家父母心疼女兒,覺得再將這個人握在手裏拿捏才好。

私下裏找蘇青談過。

不出他所料,果然是入贅的事情。

蘇青仰頭冷笑,寒窗苦讀但是屢試不中。他原以為是自己的學問不夠深刻。卻沒想到,這家人張口就能讓他翻雲覆雨。

拿捏住他的代價,便是以入贅的身份進柳家大門。

不過沒關系,得到的東西越多,失去的時候就會越難過。

今日的羞辱都會在未來百倍償還。

婚後夫妻倆舉案齊眉,是遠近聞名的模範夫妻。

蘇青對柳紹紅千般疼寵,百般遷就。十裏八鄉都遠近聞名。

人人都說柳家姑娘是前輩子積來的福,能找到一個這麽好的郎君。

柳紹紅自己也這麽覺得,每每和夫君聊到這件事的時候,都十分驕傲。

蘇青笑容溫柔,但眉眼冰冷。

不久後兩人還有了一個孩子。

那時候,蘇青已經在官場上有些名氣了。

是個為官清廉的老婆奴。

他辦事十分妥帖,很受上級賞識,眼看著下個月就要升遷。

那時柳紹紅剛有孕一個月,聽見這個消息,歡喜的不得了,滿心滿眼想著怎麽給自家夫君一個驚喜。

最後決定,有孩子這件事情先瞞著,等他升遷那天一同告訴他。這樣就是雙喜臨門了。

她完全沒有想過,蘇青會將她留在這裏,一個人走。整個人還沈浸在幻想裏。也沒有註意到自家父親每日皺著眉頭,像是遇見了什麽困難似的模樣。

她長了這麽大,年少的時候有父親恩寵,有了丈夫之後,丈夫又對她十分體貼,簡直就是個人生贏家。

她生活的太幸福了,一帆風順的,沒有半點痛苦,所以從來不知道,當痛苦來臨的時候,會讓人這般撕心裂肺。

那日父親焦急的樣子已經明顯到她無法忽視。她睜著一雙茫然的大眼,顫巍巍的詢問。

父親嘆了一聲,道:“只怕為父,這次兇多吉少……官場波折詭譎,父親這次著了道,你趕快到蘇青身邊去,莫要被為父連累了。”

她強撐出笑臉,想騙自己,父親是在騙她玩兒。

可是那笑臉沒有維持多久就垮了下來,因為她發現阿父的神情不似作偽,只怕這事情真的是真的……

“沒有……沒有人能救父親嗎?”她顫著嗓子問。

父親嘆道:“平日裏父親照顧的官員都對我避之唯恐不及,只怕這一次真的額無能為力了……”

柳紹紅哭的不能自已,突然腦中靈光一閃:“對了!青郎!青郎如今也是官,還即將升遷,他的話說不定有用!我去看他!他應該馬上就回來了!”

她想著蘇青是她腹中孩子的父親,而啊爹又對他多有照拂。只要是蘇青,一定沒有問題的。

哪知一回院門,卻見他攬著另外一個女子的腰肢,笑的款款溫柔。

她不敢置信,胸中像是被人用重拳倒了一記。此時也顧不得阿父,只淚眼朦朧的想著:不……不是這樣的。說不定他是有苦衷,說不定有別的什麽理由……

可騙自己騙得再多也隱瞞不了內心裏面的直覺。

但她還是強撐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微笑。

“青郎……這位姑娘是……”

蘇青聽見她聲音,卻沒有絲毫的慌亂,他將手從那姑娘的腰肢身上拿下來。整了整自己的衣襟。恰巧露出一枚新鮮的唇印。

柳紹紅臉色一白。

蘇青叫那姑娘先行離開,然後走到她身邊,笑:“這是怎麽了?滿頭是汗,臉色蒼白的,讓不知情的人看見了,該以為我欺負你了……”

他的聲音如往日一般溫柔,但在剛才那副景象之下,他這副做派簡直虛偽的可笑。

柳紹紅強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:“你……背叛我?”

蘇青低聲笑,笑容裏三分快意,七分茫然。

“別這樣說,我的大小姐。我做的還不夠好嗎?整座城裏面的人都知道,我是這最值得標榜的丈夫!誰家夫人小姐不羨慕小姐你,能讓自己的夫君這般聽話……再說……我有不曾愛過你,哪裏來的背叛一說?”

不曾……愛過?

柳紹紅笑出了聲。

年少時的期待全都變成了幻影,那些一起相識相處過的時光,通通是泡沫下的幻影,一觸就破。

我要找一個能教我如珠如寶,放在掌心裏捧著的男子。

年少時的話又浮現在耳邊。

柳紹紅笑:“很好。小雜役現在飛上枝頭當鳳凰了,雖然看不上我這個曾經被你棲息過的雜草。不過那又怎樣?”

她惡狠狠的道:“山雞終究是山雞,就算披上一層鳳凰皮,也永遠改不掉你的本質!”

蘇青臉色一瞬間扭曲,他單手掐住她的脖子,嘶著嗓子問:“你再說一遍,再說一遍,信不信我讓你死無全屍?”

她被人這樣掐著,說話都已經快要說不出。卻仍強撐著,一字一句說得清晰:“你……終究只是……混賬東西!”

蘇青雙眼通紅,滿是血絲,明明手上的力氣已經大得不能再大,卻始終為她留了一線生機。

他想看她服軟,看她求饒。可她就是不屈服,仍然高高在上的挺著她的腦袋。

忽然不知從何而來的疲倦感席卷了全身。

“你……好,真是好樣的……本來我想著,你,若是說點好話,讓我聽高興了,我就帶著你一起到京城去,哪怕養著你這麽個沒用的廢物,也無傷大雅……好,真好……”

他踉踉蹌蹌的離開了這座房子。明明是勝利者,不知為何,身影竟有些狼狽。

死裏逃生,柳紹紅蒼白著面頰,卸去了全身的力道。裙下一抹鮮紅的濡濕。

她默默的感受著自己的小腹,翻江倒海的疼痛。

卻恍惚間覺得那其實並沒有什麽。

她摸了摸空蕩蕩的心臟。

這裏才是最疼的。

孩子沒了,她卻沒有顧得上休養。這麽大的事情不可能瞞得過父母。父親問明情況之後,當場噴出一口鮮血。

把她和母親嚇得夠嗆,卻強撐著沒有倒下。

“查、查查!看來我的事情也十有八九是這小子搞的鬼!咳咳!”

“老爺……”

她你在那裏空蕩蕩的,不會再痛了,聽見這話卻還是忍不住心裏面揪了一下。

真的嗎?

父親的事情也是他做的嗎?

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騙她嗎?他還隱瞞些什麽?他為什麽要這麽做?

然而沒有人能回答她。昨天從她那裏離開之後,他就直接收拾東西去京城了。

然而那些事情被翻出來之後,卻留給他們一家人數不清的震蕩。

父親的事真的是他做的……他將一些父親曾經瀆職的證據交給了自己的上級,然後換來平步青雲的機會。

父親親手養出了一條惡虎。

那日父親聽完匯報之後,大睜著雙眼,死不瞑目。

母親先失去外孫,又失去丈夫,悲痛欲絕。那個家早已是七零八散,她一個女人實在撐不起來。竟用一把剪刀自戕,追隨父親而去了。

曾經夫妻和美,父母安康。如今轉眼間,已是一夢黃粱。

官府要來拿人,卻只得一具屍體,辦差的衙役,見到這宅院的淒慘狀況,不由得面面相覷。

她家破人亡,家中一切值錢的東西全被官府收繳走了。一個女子,在這世道中不知如何生存。

自己女紅不錯,想去別人府上應聘繡娘。然而他家中新喪,沒有人敢要她。有的就算敢要她也不怎麽想要她。

年輕時年少氣盛,得罪過不少人。那些人沒趁亂打狗已經不錯了。

靠著僅剩的一點存銀,活完了最後的日子。終於無米無糧,不知如何生存是好的時候,卻見有婦人正沖著剛從青樓回來的丈夫撒潑。

“你這是要了我們母女的命啊!整日裏不著家,凈被那些狐媚子纏磨!銀錢呢?全讓那些狐媚子,吸血鬼給纏走了吧!”

那男人不耐煩道:“你嚷嚷什麽,讓四鄰七坊聽著像什麽樣子?男人哪有不偷腥的?”

“怎麽沒有?那柳家姑娘的夫君就從來沒有偷過女人!”

那男人冷笑:“是啊,他是沒偷過,可那柳家一出了事,他便跑得沒了影,這樣的男人也值得你憧憬?”

那女人一噎,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話。

男人道:“女人就是無聊,整天想著要男人的真心,要男人一心一意對待她,也不好好想想,男人哪有真心實意的?不過是看你長得漂亮,和你玩玩罷了!到最後除了家裏的正妻,誰能留得下?你就大度點,別學那柳家小姐小肚雞腸,你瞧她現在的落魄樣子,沒準過幾年,連青樓裏的妓子都不如。”

女人還不依不饒的咕噥:“那你也不能總去青樓呀……也不怕染上什麽臟病!那的女子對人哪有真心,全都是看著你的銀子!”

男子不耐煩:“你行啦,別逮著了就沒完沒了的!老子就是玩玩,還能和妓子談情?”

這戶夫妻倆平常就沒個正經樣子,這樣的吵架,一個月不知道發生幾次。

眾人當做笑話聽聽也就算了。偏生入了柳紹紅的耳。

青樓的女子對人哪有真心……

你瞧她過幾年連青樓裏的妓子都不如……

老子就是玩玩,能和妓子談情……

她滿心悲愴,又到了生活最艱難的關卡。聽著這幾句話,止不住的諷刺。

從來沒有過真心,又何懼糟蹋真心?

從今日起,我迎來送往,你獨守高位。

只盼今生今世再不相見。

第二天,熱孝期間的柳紹紅摘下孝服,抹上濃妝,來到青樓,掛牌做了姑娘!

這等醜事當場驚了整座城!青樓的人本來不想要一個重孝在身的女子,嫌晦氣。

可沒料到,見奇心喜的人如此多。

於是順勢將她打造成青樓中的頭牌。

從此一雙玉臂千人枕,一點朱唇萬人嘗。

最終,曾經被人捧在手心上的明珠,墮落到塵埃,化成一盤死魚眼。

放浪形骸,不死不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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